第一章
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。
无名,天地之始;有名,万物之母。故常无欲,以观其妙;常有欲,以观其徼。
此两者,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。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
道可道,非常道。
帛书中是“恒”字,今本改为“常”,是避汉文帝讳。常与恒不完全一样,常是经常,恒是不变。
道可以言说,但不是永恒不变的道。
第一种理解是,“道”不是永恒不变的,任何东西都在不断变化中。许多曾被认为是永恒不变的道,当达到某些条件之后,就不再有效了。
比如牛顿三大定律,它只适用于宏观和低速运动,在微观或高速的情况下就会失效。再比如人们对宇宙的认识,从地心说到日心说,然后又到宇宙大爆炸理论。将来一定还会有新的理论出现。
法无定法,与时俱进,人类就是在不断颠覆认知的过程中得以发展的。
我认同该说法。因为《易经》为群经之首,万学之源,讲的就是变化之道。而老子的智慧,就是从易经中发展而来。
再举个例子,金融市场的波动有规律吗?如果说有,这种市场规律可以描述,可以说得清楚吗?如果可以,这个规律就不会是长久的,永恒的。
一买一卖,你要买进就必须有人这个价格卖出,你要卖出就必须有人这个价格买进。如果你发现了一个低买高卖的规律,你就这样去买卖,你赚钱的时候肯定有人在赔钱。那么时间久了,你的对手就算是傻子也会明白,这地方不能买,买了以后就会亏钱;那个地方不能卖,卖了以后也要亏钱。
当其他人也知道这个规律的时候,你想买的时候买不到了,想卖出的时候卖不掉了,你的对手盘不存在了,这个规律就消失了,这个技巧就没有用了,至少阶段性会失灵。
第二种理解是,书不尽言,言不尽意,任何语言或文字都没法准确描述道是什么。就像陶渊明说的,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。
比如,你能告诉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人,恋爱是什么感觉吗?你能告诉一个从没闻过花香的人,桂花是什么味道吗?你能告诉我,500度高温到底是多烫吗?很多道理,若不实践经历,从书本上很难看明白。
后世喜欢佛学的人,往往更认可上述说法,认为“道”不可说,一说就错。拈花一笑,只可意会不可言传。
唐朝白居易有首诗叫《读老子》:
言者不知知者默,此语吾闻于老君。
若道老君是知者,缘何自著五千文?
白居易是针对老子“知者不言,言者不知”一句说的,意思是:说的人都是不懂的,懂的人都不说,这个道理我是从老子那儿听来的。可如果老子真是个懂的人,又何必写五千字的文章呢?说那么多,这不刚好证明他自己不懂吗?
这首诗用来批判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也完全适用,既然可以言说的道都不是常道,那你老子写五千字的《道德经》干嘛呢?
更加令人为难的是,就连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这句话本身也是错的。
比如,《胜天王般若经》说的:一切诸法皆不可说,其不可说亦不可说。
就像是有人说:“谁的话都不要相信!”它带来的难题是:这句话本身要不要相信?
合理的理解应该是,这件事不好办,但不是不能办。不然老子干嘛写本书呢?佛经更是汗牛充栋。
对此,主席的《实践论》中讲的很好。
人的经验分为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。人不可能事事都是直接经验,因此我们必须汲取前人的智慧、理论,用于指导我们实践。当我们在实践中,把我们的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以后,那么我们才可以说我们掌握了事物的本质和规律。
我们不能妄想不实践,就直接从书本上汲取现成的观点,当作自己的理性认识,这样就犯了教条主义错误。
名可名,非常名。
名可以命名,但不是永恒不变的名。
《金刚经》中,也有类似的话:所谓佛法者,即非佛法,是名佛法。
名,即名称,而名称其实就是个符号,符号当然不是永恒不变的。比如北京,西周叫蓟城,战国叫燕京,汉朝叫幽州,元朝叫大都,明朝叫北平,后有改称北京,沿用至今。
孔子说:名不正,则言不顺;言不顺,则事不成。孔子非常看重“名”,他认为施政以正名为先。比如,君君,臣臣,父父,子子,就是名实相符,秩序井然。
而在老子看来,名可名,非常名。一切都是变化的,任何名都不是永恒不变的。
非常道,非常名,所谓“非常”,不就是“无常”吗?
无常是佛法用语。我们这个世界,从物质到精神,无不是无常。人有生老病死,花有花开花落,沧海桑田,纵是感情,哪有海枯石烂而不变的?
世间本质就是无常,而人的欲望,贪求恒常,想永远保持存在。由此便生出种种烦恼,再造出种种罪业,再各随业力轮回,长陷生死苦海。
无名,天地之始;有名,万物之母。
一种为:无,名天地之始;有,名万物之母。
代表人物:王安石《王安石老子注辑本》,司马光《道德真经论》,苏辙《老子解》,俞樾《诸子平议》,陈鼓应《老子注释及评介》。
另一种为:无名,天地之始;有名,万物之母。
代表人物:河上公《河上公章句》,王弼《老子注》,唐玄宗《御制道德真经疏》,朱熹《朱子语类》。
我赞成第二种断句方法,因为如果按照第一种断句,“名”感觉很多余,为什么不直接写成“无,天地之始;有,万物之母”呢?
为什么无名,是天地之始;有名,是万物之母?
我们还没出生前,有名吗?什么都没有。当母亲怀孕后,我们有了名,叫胎儿。自从有了名后,就有了后来的发育、出生、长大、衰老和死亡。最终,又归于“无”。
其实,还有个方法叫,以经解经。就是看别的章节出现类似的词,老子是怎么说的。
比如,三十二章有句“道常无名”,四十一章有句“道隐无名”。二十五章有句“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。寂兮寥兮,独立而不改,周行而不殆,可以为天下母。吾不知其名,字之曰道,强为之名曰大。”
大致能看出,“无名”和“有名”,讲的都是道。道,原来是无名的;当天地万物产生后,我们就勉强把它叫作:大道。
道,就是中国的“上帝”。自古以来,我们做任何事,都在求道。
比如,学习之道,成长之道,经营之道,养生之道,夫妻之道,甚至于茶道、花道、香道。
孔子也说: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
故常无欲,以观其妙;常有欲,以观其徼。
学界对断句又有争议,主要分为两个观点:
一种是:故常无,欲以观其妙;常有,欲以观其徼。
第二种是:故常无欲,以观其妙;常有欲,以观其徼。
自从马王堆帛书老子出土后,越来越多的人支持第二种断句。因为帛书老子的原文是:“恒无欲也,以观其妙。恒有欲也,以观其所徼”,多了个“也”,这样只有第二种断句才能说得通。而且,第一种断句,让“欲”显得很多余。
三十四章有句“常无欲,可名于小;万物归焉而不为主,可名为大”,也可佐证第二种断句的合理性。
常无欲,以观其妙,就是不感情用事,客观的观察事物,才能明白其中的奥妙。人若欲望太多,牵扯的利益太多,则容易方寸大乱,看不清真相。
常有欲,以观其徼,就是带有感情,主观的观察事物,只能看到其中的边际。
“徼”的意思是边际?如何理解呢?
我们看到某些不理解的东西,常会说:摸不着边际。所谓边际,就是徼。
简单说,当我们带着欲望,有太多利益牵扯其中,就只能摸到边际,看到的只是事物的表象,而非其本质。
举个例子,当你买了只股票不幸被套,又舍不得割肉,就会到处找看多的分析,对看空的说法熟视无睹,甚至主动屏蔽。这种因利益牵扯,导致看问题不客观,是投资中最常见的现象。
此两者,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。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
马王堆帛书本为:两者同出,异名同谓。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
“两者”指的是哪两者?
众说纷纭。妙与徼,本质与表象,无欲与有欲,无名与有名,无与有,都有可能。讲的是同一事物的两面。
老子喜欢把“玄”加到别的字前面,比如第六章的“玄牝”,第十章的“玄览”,第十五章的“玄通”,第五十六章的“玄同”,以及在多个章节出现的“玄德”。
何为“玄”?
玄,有幽深莫测之义。
《老子》的核心思想脱胎于《周易》,一阴一阳谓之道,这些相对立的概念,就是道的正反两面。
看问题不能只看见有的一面,你还得看见它无的一面。你把有和无两面都看到了,就是一种高水平思维,就是玄。
比如祸福相依,哪怕有坏事发生,其背后可能也有好事藏着,我们可以努力把坏事变成好事。
举个例子,某一天公司把你辞退了,这是件悲伤的事。但同时也意味着,你终于不用做这个不喜欢的工作了,外面有很多新的机会等着你。失去,也意味着得到。
如何把坏事变成好事?需要发挥主观能动性。躺着不动,好事不会来找你。
这种辩证的思维方式,即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
整本《道德经》里,都在强调那些被人忽视的一面,而人人都能看到的一面则不强调。比如有和无,不是说有没用,而是有的作用大家都能看到,所以老子强调无,甚至不惜矫枉过正。
就像天天干体力活的人,就该多休息;而久坐的上班族,就该多锻炼。粗心大意的人,做事要细心点;爱钻牛角尖的人,要学会放下看开。
阴阳平衡,不可走极端,道理就这么简单。
以上就是第一章的内容,主要讲了如何才能认识道,希望对你有帮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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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布衣书生走天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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